从炒作到实干 光伏企业亟待转变经营模式

  光伏产业总的来说是一种政策控制下的市场经济，因此它会受到两个因素的影响：其一是政策导向的影响，其二是市场经济规律的影响。自从2004年全球光伏市场及产业高速增长以来，光伏产业经历了剧烈的波动，反映了受这两个因素影响下光伏产业的现实状况。与之相应的光伏企业的经营模式也经历着巨大的变动，使得企业经营者不得不调整自我以适应这种变动。

光伏产业经历了四个阶段

进入2011年，光伏市场快速萎缩，而供应端的产能又急剧扩大，太阳能电池出货量大幅减少，从而进入了中国光伏产业发展的第五个阶段，这将是一个短暂的产能相对过剩的阶段。

中国光伏产业经历了几个演变的阶段：

第一阶段是2004年以前。各国的鼓励政策力度很小，中国的光伏产业规模很小，当时只有6家晶体硅太阳电池制造企业，其生产能力加起来也只有2MW。无锡尚德产能为5MW，保定英利有3MW。还有几家非晶硅太阳电池厂，其产能都小于1MW。即使如此小的产能也无法完全释放。自从 2004年德国的上网电价法出台后，全球光伏产业呈现巨大的增长。2004年中国光伏产业的产量达到50MW，比2003年的12MW增长了318%。

之后直至2008年底，中国光伏产业进入第二阶段，这处于一个快速增长期，每年产量的增长幅度都超过100%。到2008年产量达到2589MW。在这一段时间中，市场尤其是欧洲市场需求的增长速度远远超过全球的供货能力，因此形成了巨大的卖方市场，太阳能电池在产能逐步扩张的同时保持了价格的坚挺，而整个晶体硅太阳电池产业链出现了无法满足市场需求的情况，尤其是高纯多晶硅产业环节的产能扩张速度无法满足市场增长的需求，因此多晶硅价格年年走高，到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前高纯硅现货市场的价格达到1公斤300美元到400美元，而同期高纯硅长单价格只有80美元到100美元。

以2008年10月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在2009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导致光伏产业的严重下滑，从而进入了中国光伏产业的第三阶段。这个阶段从2008年10月一直延续到2009年底，很多中国光伏企业受到重大的打击，并彻底扭转了高纯多晶硅材料短缺的行业态势。但是在这个阶段，市场还是有需求的，欧洲的光伏政策还在，客户的安装意愿还很强烈，只是银行体系出现问题，使得资金链中断而无法实施电站建设。而在这段时间里，由于全球光伏企业的产能已经相当大了，在这样的市场波动面前，晶体硅太阳能电池整个产业链的产品价格大幅度下降，终端产品太阳能电池组件价格从第一阶段时期的每瓦30元人民币，降到每瓦15元人民币，这样巨大的降幅，在欧洲国家光伏补贴上网电价没有及时下调的情况下形成了欧洲的电站安装者及中间商的巨大利润空间，因此从 2009年7、8月间开始，在国际金融危机还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就出现了市场的快速启动，从而使得在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当年全球太阳电池出货量达到 12.464GW，比2008年的7.911GW增加了58%。

第四个阶段是国际金融危机后的整个2010年，中国光伏产业又经历了超高速的扩张阶段。据不完全统计，2010年中国全年新增太阳能电池生产线达到400条标准生产线，按照每条产能25MW计算，新增产能达到10GW，加上原有的约6GW～7GW的产能，因此2010年底中国的太阳能电池产能估计达到16GW～17GW。按照德国的光伏杂志PhotonInternational的统计，中国2010年产出了13.01GW，比 2009年的4.75GW增长了173%，占当年全球光伏组件总出货量27.2GW的47.8%。

进入2011年，欧洲的光伏政策出现了较大的不确定性，意大利的新补贴政策不明朗，德国的补贴也大幅下滑，这就导致了市场快速萎缩，而供应端的产能又急剧扩大，太阳电池出货量大幅减少，从而进入了中国光伏产业发展的第五个阶段，这将是一个短暂的产能相对过剩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中国光伏企业的组件产品大量积压，各个企业为生存而竞相压价出售产品，据说一些厂家的光伏组件的税前价格已经降到每瓦9元人民币。截至今年6月，这种不景气的势头还在发酵中。

受政策和市场双重波动影响

随着欧洲光伏市场的波动，中国很多小企业的倒闭将会成为现实，但是大企业的损失将会更加惨重，虽然大企业不至于倒闭，但是在危机过后我们看到的产业格局将会是集中度的进一步分散，行业竞争将会更加充分。

纵观中国光伏产业这四次巨幅波动，第二阶段的巨幅上升是由于欧洲国家的政策拉动导致的;第三阶段的巨幅下降是由于全球经济因素导致的;第四阶段的巨幅增长还是由于欧洲光伏政策的持续性以及太阳能电池产品价格大幅下降的混合因素导致的;而第五阶段的巨幅下降的因素则比较复杂，一方面欧洲的政策制定者们不断持续大幅下调补贴价格和补贴总量，从而使得市场受到影响，另一方面欧洲的经济进入2011年后变得更加脆弱，欧洲的主权债务危机越来越严重，失业率攀升，通货膨胀加剧。如果说2009年是“美国的经济危机”的话，那么2011年则是“欧洲的经济危机”。这种欧洲的经济危机结合政府大幅下调太阳能发电上网补贴力度，对全球光伏制造业造成双重打击。而此时中国光伏产业又刚刚完成大规模扩张，整个产业链供应充足，因此对光伏产业造成如此巨大的冲击。

在这种光伏产业的大规模波动中，光伏发电上网补贴属于政策性因素，而国际金融危机、技术进步及产能扩张造成的太阳电池价格的下降等则属于市场因素。这两种因素混合作用使得太阳能发电产业不同于其他的完全受市场经济规律控制的产业，也不同于一些完全受政策控制的产业。在这种特殊环境下成长的企业的经营模式也是十分特殊的，而且也在不断处于巨大的变化之中。我们先来看一下这几年世界光伏企业的总体变动情况，比较一下2005年和2010年世界前十大光伏制造商在全球市场上所占的份额，从中可以发现两个很大的变化：其一，全球前十大光伏企业所占市场份额变化非常巨大，在2005年全球前十大光伏企业所占市场份额为 72.8%，而在2010年只占39.8%。其二，前十大光伏企业各自所占市场份额的差别也在缩小，在2005年第一大光伏企业日本夏普公司产量占了全世界产量的24%，而最后一名SolarWord只占2%，两者相差12倍。而2010年全球最大的企业FirstSolar所占的市场份额为5.8%，最后一名台湾的Gintech所占市场份额为2.4%，相差不到2.4倍。前十大光伏企业所占市场份额在逐年减小，只是近三年在逐渐趋缓。这样的现象表明整个光伏产业在规模逐渐扩张的同时，竞争变得更加充分，垄断性在不断减弱。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现象表明，单一的光伏企业在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后，很难再进一步扩充规模，因此各个企业相互之间的规模差距越来越小，在总规模中所占比例也逐渐萎缩。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我们认为其症结正是源于光伏市场的波动性。

太阳电池制造商的规模不断扩大，年销售额超过百亿元，如此大的产量所需的流动资金量非常巨大，但是这样大量的销售却是很单一的产品，最终出货都是太阳电池组件，市场也相对单一，因此受单一市场规律的控制，一旦欧洲市场出现波动，公司整体就会陷于停顿，而一旦因市场不畅造成库存增加，资金无法回笼，企业将很难应付，而且越大的企业越难支撑。 2010年全球光伏产量第二名无锡尚德公司产量为1585MW，按2010年销售均价大约每瓦15元人民币，全年产出约238亿元，这就要求每月产出 19.8亿元，如果一旦市场出现突然变故，销售不畅，像这次欧洲市场的突然变动，造成中国产品的积压，那么企业很难支撑如此庞大的资金需求，即使是能从银行贷款，其财务成本也大得惊人。据报道晶澳公司2011年要将产能扩张到3GW，我们认为其风险是相当巨大的。如果按照每瓦12元人民币计算的话，每年产出360亿元人民币，每月产值平均达到30亿元，如果一旦出现市场端或硅料供应端的问题，公司的财务状况将会迅速恶化。

从2004年市场启动以来，光伏产业总是在各种波动中发展的，开始时市场很好，但是硅材料供应不畅，企业要交预付款，后来出现国际金融危机，市场又出现问题。国际金融危机、政策变动使得产业的波动成为常态，这种情况使得企业很难做得非常大。按照一般的经济规律，人们总认为企业规模越大，抗风险能力越大。但是目前太阳电池制造行业的特殊性决定着这样的规律未必一定适用。此次在欧洲发生的光伏市场的大幅向下波动，许多人认为会发生行业洗牌，很多小企业会倒闭，而大企业是最终的胜出者。笔者认为很多小企业的倒闭将会成为现实，但是大企业的损失将会更加惨重，虽然大企业不至于倒闭，但是在危机过后我们看到的产业格局将会是集中度的进一步分散，行业竞争将会更加充分。

波动对中国企业经营模式产生影响

前几年出现的那种短期投机及暴利的经营模式是不可能长期重复上演的，未来的光伏产业将是一个规模更加巨大、但是利润空间趋于合理的产业。

面对市场波动，整个中国光伏企业不得不思考自身的经营模式，在2010年兴起的一味扩大生产规模的经营模式将会受到考验。

在2004年到2008年中国光伏产业第一个高速发展期，出现了诸如无锡尚德等造富神话。当时经营企业主要模式是：利用硅材料的短缺形成的长单价格和现货价格的巨大差距赚取巨额利润。但是这种硅料长单需要大量的资金，因此许多公司利用股市融资，将融来的资金用于签署硅料长单，再利用长单硅料的价格优势赚取高额利润，之后扩大再生产，使企业迅速发展。这种模式似乎成了当时许多企业快速扩张的一个基本模式。

但是在2008年底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使得这些变相的硅料期货的炒作者陷入困境，所签的长单价格甚至一度比现货价格都高，而且按照订单拿到硅料却成了库存积压品。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许多大型光伏厂家出现了巨额亏损。这样，在国际金融危机中彻底结束了硅料期货炒作的历史，从拥硅为王转变为拥金为王、拥市场为王。

在随后的2010年的第二波高速扩张期，面对着巨大的市场需求，人们发现太阳能电池产能不够，产品生产出来多少要多少，因此大量的资金进入光伏产业，投资非常踊跃。但是即使市场和下游产能高速扩张，硅材料价格也无法再现高出几倍的现货市场价格。在这个时期人们似乎形成了另一种产业模式，就是扩张光伏电池生产线的规模，人们动辄上几百兆瓦的电池线，几家大电池厂都宣布要在2011年将产能扩张到2GW～4GW。光伏产业扩展所需巨大的资金也是从股市、银行等获得的，由于这些公司的高速扩张，形成了巨大的规模。

但是在这一阶段已经没有了“硅材料价格双轨制”所形成的巨额利润空间。公司的利润更多来自于公司内部管理的精细度，以及对市场和硅材料进出节奏的把握。但是这次欧洲光伏市场的向下波动又对这些公司的经营模式形成了巨大的冲击，规模越大的企业，产品积压越严重，资金链绷得越紧。如果这次危机持续时间较长的话，这些大型企业资金链绷得过紧以致断裂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

或许这次光伏行业的危机会将会终止第二种企业发展模式。出现什么样的模式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端倪，只有在欧美日等重要市场新光伏政策的调整稳定之后才能酝酿出新的运营模式。但是我们可以对总的趋势做出一个判断：那就是欧美政府的补贴政策不可能允许任何产业环节长期出现暴利，因此像前几年出现的那种短期投机及暴利的经营模式是不可能长期重复上演的。未来的光伏产业将是一个规模更加巨大、但是利润空间趋于合理的产业。如果说前两次光伏产业的高速增长波段造就了“炒作造英雄”的时代，那么未来的光伏产业将是“实干造英雄”的时代。

但近年以来出现了光伏产业的多重巨大利好，包括日本核电危机、中东政局不稳、石油价格暴涨等，这将在1～2年内造成光伏产业的巨幅增长。但是此次增长肯定是在消除了光伏产业内的高额利润后才能出现的。因此，现在是欧美等国家的政策制定者与全球光伏产业供应链的一种博弈，最终将会达成一种合理而稳定的价格区间。在此之后，光伏产业将呈现又一轮巨大的增长。

中科院电工所太阳能电池技术实验室主任 王文静